亦舒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。
她的语言自然流畅,作家的本分是尽到了,但塑造出来的人物实在太单薄了,感觉像是初中女生上课做白日梦时梦出来的。主人公的选择充满了个人的向往,不知道亦舒写这书时的心态是什么,感觉就是在通过黄玫瑰实现自己的梦想——优秀的男人们都来追我吧,为我神魂颠倒,茶饭不思……真不愧是言情作家。
如果人物不能让我信服,我怎么可能对他们有共情呢?
不是说人物一定要和我的价值观契合,但黄玫瑰这个角色前后矛盾,这就像是一出样板戏——恨不得把主人公描绘得面面俱到,高大上又假大空,所有人都是她的背景板,她的每个举动,每句话都那么完美贴切,即使伤害了别人,她自己也必定更受伤,还要有“苦衷”。
十七岁的玫瑰被描绘成一个美丽、精明、桀骜不驯,敢爱敢恨的郝思嘉,即使再多几个周士辉也是死有余辜。砸了庄国栋的屋子是性情所至。这样的玫瑰怎么可能堕落到嫁给方协文,还守着那间书房不开窍呢?一个人受了打击,会心有余悸,但不会背叛自己。这才是真正的至情至圣。我心,比把心挂在别人身上重要多了。这是不切实际的第一点。
她嫁给方协文,最后还是离婚收场,方的半条命已经死在玫瑰手里。这书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没用,这不就是亦舒小姐的公主心态作怪吗?——被天降大馅饼砸中,然后说没就没。周围人还振振有辞:“那是女人最美的十年都给了他啊。”
黄玫瑰一时脑热下嫁非人,迷途知返也用不着十年。性格大变是不切实际的第二点。
中年的玫瑰既没有年轻时的激进热烈,也不像受打击后的低沉消沉,已经变成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——美貌版的苏更生?当年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美艳少女变成天真无邪的离婚少妇,还非说她不知道自己的美丽所在,这是不切实际的第三点。
爱十七岁玫瑰的人,一定也爱她毒辣的妖艳。恐怕见她三十岁后变得温柔,也会失望吧。但书中的男人只爱上她的美貌,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简洁单调。
相比之下,苏更生就“正常”得多。苏更生的问题在于她被端庄贤淑束缚,这是社会对知识女性的要求,几乎要扼杀了她的人性,比如小心眼、妒忌、虚荣。苏更生终于在玫瑰和家明的爱情之后决定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。为了达到她另觅新生活的目的,她借口黄振华并不真正爱她,这恰是知识女性反抗社会标准的必然步骤——你一定要先辜负我,我才有理由追求和索取我想要的生活。十七岁的黄玫瑰爱恨分明,不需要任何理由,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释,而到了苏更生这个现实人物身上,任何举措还是需要借口的。
可惜的是,苏更生并不是主角,最后一百多页黄家的人几乎绝迹,使得小说变成更加纯粹虚幻的言情故事。
作家首先要懂得观察,看客中张爱玲最具冷眼,心思细密,洞烛幽微。只有眼到心到,笔下人物才会血肉丰满,而不是心血来潮搭建出来的完美又空洞的四不像。沉迷于完美公主的人多半是酷爱歌颂自己的。